熊季青整了下外套,站起身朝监控室外走去。
萧通海伸了个懒腰，懒散地撑起来：“走了，去看看我们学校的小崽子~”
他双手揣着裤兜走得不着四六,到了门口才想起来问其他人：“你们不去？”
正在起身的其他教官：“……”
看看这九转十八弯的语调，生怕人听不出来他的嘚瑟和阴阳怪气！
典奈盯了两眼萧通海的背影,喟然想到，还好于峥嵘教官没来,不然指定要和萧通海教官干起来。
林钊没注意到典奈在想什么，他盯着孙志浩，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小兔崽子！几支重点观察队伍里就他从头到尾吊儿郎当满场乱窜又找不到重点,这次成绩甚至还不如第一军肖为的队伍，回去一定要削他一顿！
项元擎边往外走边仔细看了看列表上的分数：“叶寻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综合历年来在团队赛一项做得最好的指挥。
“他自己可能不这么想。”徐州宴摇摇头,无奈道,“秋先生高徒，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又少有败绩,自尊心强到不行,这次被苏观压了这么多,对他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徐州宴叹息一身：“让婉磬之后去给他做个评估吧,免得心里埋下什么阴影影响他以后的路。”
项元擎“嗯”了一声。
“啧。”陈毅看着悠闲的博薛，喃喃自语，“便宜这几个小子了，刚好卡线。”
“整理整理你的表情再说话吧。”杨文清点开光脑，提醒陈毅,“你嘴巴要咧到耳根了。”
陈毅立马从上到下抹了一把脸，把自己的表情仔细熨烫平整。
“这样行不行。”他板着脸严肃地排练，“这次做的勉勉强强,下次努力！”
“也不是勉强。”杨文清嘀咕道，“月嘉和陈肃之还不错，孟松云和文景东就差得有点多，回去得给他们加练。”
陈毅：“……可是我之前才说进了前三就不罚他们下半学期加练。”
“我没有加练啊。”杨文清背着手，吊着眼睛，“我只是在选择性调整训练计划。”
陈毅：“……还是杨教官你高明！”
萧通海走在最前面，摇摆身体步伐得意，逢人就打招呼。
“你好～”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们第一军的520这次第一？”
“天哪，你竟然还知道我们520甩了第二名一半的分数？”
“嗐，真是的，都说了低调点低调点，结果果然优秀是藏不住的。”
每一个被迫打招呼的士兵：“……”
谢邀，站岗才下，自己会看，不想听说。
熊季青落后萧通海半步，看着萧通海没脸没皮的模样，深觉自己功力还不够深厚，仍需多加修炼才行。
几人刚巧走出建筑，在大门口碰上了同样出来的滕日佳和陆上将。
几位教官站定，朝着陆上将和滕日佳敬了个军礼。
“今年的比赛很精彩。”陆上将眼含笑意，“大家的优秀都超出了我的预期，很期待这一届最后的阵营赛。”
官方的拉扯几句，陆上将匆匆前往飞艇降落处的高台进行等待。
滕日佳站在陆上将后面，盯了两眼萧通海，眼神意味深长。
其他几位教官见现场气氛微妙，立即找借口遁走，很快大门口就只剩下四个人。
萧通海笑得散漫：“滕大校，别来无恙。”
“几年不见，萧教官看起来更沧桑了。”滕日佳不急不缓地回答。
萧通海无奈道：“我也算上了年纪，老得快也正常，一年一个样。”
“是啊。”滕日佳点点头，弯起嘴唇，温和地感叹，“你活得也够久了。”
萧通海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变，笑着没说话。
两人对视几秒，滕日佳绕过他径直离开，身后的季风微倾身鞠了个躬，快步跟上滕日佳。
等人走远，萧通海低头伫立在原地，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长得盖住了他的眼睛，将那张表情丰富的脸遮得看起来阴郁不少。
熊季青知道萧通海和滕家的渊源，这种事也不是他能插上嘴的，他只能上前拍了拍萧通海的肩膀。
“萧教官……”
熊季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大老爷们，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别难过了”。
话音落下，前方传出萧通海的笑声，他动了动，扬起头，像是埋掉了那些钻出来的负面情绪，把头发撸到脑后，一把挎住熊季青。
“走走走！”萧通海大步向前，语调昂扬，“去看看小崽子们！”
……
520队伍迈上飞艇时，受到了飞艇上第一军同学们的夹道欢迎。
这次的分数之高，刷新了历年来所有的团队赛冠军纪录，再结合之前选拔赛冠军也是第一军，连续断层摘下第一，让第一军的学生们情绪激动到不行。
所以520队伍的几人一上飞艇就先被人抓住来了几个抛接，围堵着好一顿分享获奖感言。
藤檀瞅着滕其临、齐鸿影和苏观被捉住的时机，利用身高优势，在一众拦截的人墙里见缝插针左右穿行，终于成功逃离魔爪，并转回头对着中间被困的三个人露出“保重”的沉痛表情，然后在他们怨念的眼神里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齐鸿影不甘心，指着藤檀的方向大喊：“那里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然而一人之音岂能抵百人之声？齐鸿影刚出口的话就被七嘴八舌的讨论冲得四分五裂，淹没在了嘈杂的声浪里。
藤檀幸灾乐祸，无情地转身朝着物品存放室进发。
藤檀刷了卡，拿回自己的光脑和物品，抽掉腕带，调整外观形态扣在耳朵上，顺便从旁边的置物架里拿了一瓶水，然后拉开电子屏把军联系统上公布的成绩排名截下来。
信息栏的上的未读消息已经变成了99+，藤檀一点开，消息就疯狂往下跳，提示音滴滴滴的响，好半天才消停下来。
藤檀翻了翻，全是大家发来的祝贺短信，她眼睛弯弯，打算晚点儿再一一回复。
她拉出阿跳的对话框，正准备把排名的截图发过去，对话框就先震起来。
跳：【大头撒花花！】
跳：恭喜藤藤勇夺第一！！
“嘭——”
有烟花在脑袋里炸开，散开的五彩斑斓把大脑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每一朵炸开的小花花都是幸福的化身。
**#*#(’^｀)：【蓝胖子骄傲.jpg】
阿跳看着叉腰扬头一脸骄傲的蓝胖子，很轻易就能想象出屏幕另一边藤檀一模一样的小表情。
他刚想回复，对话框里直接就跳了个通讯视频出来。
阿跳点开，藤檀的声音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
“阿跳！我们这次甩了第二名2000多分！是翻倍！！”
藤檀很少会在其他人面前把激动情绪表现得如此明显。
“我看到啦！”阿跳笑眯眯地，“藤藤真棒！攻掠旗点的时候太帅了！”
藤檀听着阿跳的彩虹屁，得意地摇头晃脑。
阿跳眼睛弯起来像月牙，话锋一转：“藤藤，身上的伤怎么样？”
藤檀摇晃的脑袋一顿。
“有去治疗室看医生吗？高足红蛛粘液有腐蚀性，你已经拖了这么久……哦，现在治疗室人肯定很多，我之前给你的治疗仪呢？你先用治疗仪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弄不到的地方让小千帮你……”
藤檀听着阿跳的唠叨，连声回答：“一会儿就去，一会儿就去！”
“一定要记得！”阿跳再三叮嘱，见藤檀眼神飘移，他微眯起眼睛，威胁道，“我晚一点会去问小千。”
藤檀：“……知道了！”
阿跳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回学校？”
“过几天。”藤檀跑跳的步伐欢快，“教官说要休整一下，而且回去马上要考试，我可不想那么快就走。”
后半句话才是重点。
阿跳没戳穿藤檀：“那这几天就……”
“师父。”
顶上的起落架传来呼喊的声音，打断了阿跳未出口的话。
藤檀听见了，是陌生的声音：“是谁？”
“一个单主塞过来的学徒。”阿跳解释道。
“好吧。”藤檀鼓着脸，换她开始碎碎念不停，“我看见你的黑眼圈了！你这几天肯定又睡的工作室，上次还让我不要熬夜，你看看你，你熬起来比我还狠，卡瑟娜都没叫……”
阿跳听着藤檀机关枪一样扫个不停的话，叹了口气。
两个人在面对对方时有一个很惊人的相似点。
——都喜欢唠叨对方，但又不喜欢听对方唠叨自己。
等到藤檀好不容易结束机关枪扫射，阿跳正想说话，藤檀突然凑近屏幕。
“我这次拿了第一会有奖金。”藤檀隔着屏幕说着悄悄话，声音小小的，“你这段时间可以少接一点单子，轻松一点。”
阿跳突然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
捡回来的时候还是个脏兮兮的小孩，现在已经会自己赚钱补贴家用。
时间好像过得尤其快，快到他还没能反应过来，藤檀就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
“师父！”顶上的徒弟又在喊。
阿跳抬起头，他新收的徒弟趴在栏杆上，挥着沾满机油的手套：“这里有个零件尺寸好像不太对。”
藤檀努努嘴：“你去忙吧，我晚点再给你打通讯。”
阿跳点着头，不放心地又叮嘱几句，才关掉通讯，爬了上去。
徒弟让到一边，笑得戏谑：“是卡瑟娜团长吗？”
“不是。”阿跳摇了摇头，“是我妹妹。”
顿了顿，阿跳问他。
“高校联赛团队赛你看了吗？”
“还没呢。”徒弟拿手肘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听说今年实战，还改了赛制，难度增大了很多……”
“我妹妹拿了第一。”阿跳轻飘飘地说道。
轻缓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与小小的、忍不住的炫耀。
……
藤檀关掉通讯。
她喜欢和阿跳说些有的没的，哪怕全是些日常流水账，没什么营养也能嘀嘀咕咕的说很久。
正准备关掉光脑去大厅，卡瑟娜的消息紧跟着来了。
藤檀点开那个粗暴晃动的头像，一个加了特效的巨大自拍动态照片占满屏幕。
藤檀：“……”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放一个我的照片吗？
动态照片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展现了卡瑟娜的美丽后，缩小成了一个红包底图。
娜么爱跳高：【红包：再接再厉！】
藤檀收起红包，刚发出谢谢，另一个置顶的对话框又开始弹动。
琳琳爱养花：藤藤！
琳琳爱养花：恭喜你第一！
琳琳爱养花：为了庆祝你的第一，我给你寄了一盘我新培育的观赏性烟花异植，过两天就能到，希望你不要嫌弃【对手指害羞.jpg】
是卡瑟娜的妹妹卡瑟琳。
藤檀抱着光脑不撒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收到家人的祝福，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只不过……观赏性异植就观赏性异植，加个烟花是怎么回事？
藤檀想不通，暂时放到一边，继续往下翻。
赫娜、小果、宋延、莫式开、莫律，好多好多的人，她全都一一道了谢。
“藤檀！”
藤檀回着消息，背后传来一声激动嘶哑的喊叫，她停下脚步。
庄重好不容易从拥堵的人群里挤出来，像颗炮弹似的弹射到藤檀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
高校联赛阵营赛个人选拔赛和团队赛第一是他的朋友，让庄重感觉与有荣焉。
“谢谢！”藤檀也很高兴，回抱了庄重，“你也不错。”
庄重所在的队伍排名74，也是一个不错的名次。
“嗐。”庄重摆摆手，“别说了，全靠学长带飞，我没啥贡献，就重在参与。”
藤檀点开军联系统，翻出庄重的队伍看了看积分细则：“你太谦虚了。”
庄重贡献了不少积分。
庄重扭头：“你是在损我还是在阴阳我？”
藤檀：“……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
没一个好词。
庄重上半身后仰，在头顶灯光下格外闪亮的脸上印着三个大字加一个标点符号——不然呢？
藤檀叹气：“夸你呢，你真棒！”
这是实话，除了她以外，庄重是进入团队赛的大一学生中成绩排在第二的人，也是在选拔赛中名次最高的大一学生，能够从大二大三那群人中杀出来，足以说明他的优秀。
说到排名第二，藤檀往上翻了翻，不出意外，比庄重分数更高一截的，是特修斯所在的队伍，排名35。
庄重：“！！！”
他立马点开光脑，翻出相机对准藤檀：“快快快！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
藤檀莫名其妙：“录什么？”
“藤同学难得夸人，这么稀奇的事情当然要录下来反复播放！”庄重兴奋地招手，“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神经病。”藤檀笑骂一声，转身就走。
庄重在后面追着不放：“来嘛来嘛！”
藤檀被缠得受不了了，对着镜头敷衍地举起手：“你真棒！你最棒！你宇宙第一棒！”
庄重心满意足了。
还没走两步，又有两个身影拦在了前方。
藤檀挑眉：“特修斯？”
她目光移到另一张脸上，一句“艹大爷”[1]差点脱口而出，好悬在到嘴边的时候给咽了下去。
特修斯发现藤檀奇怪的眼神，以为她忘记了，主动介绍：“这是我朋友，尚宁。”
藤檀闭紧嘴巴点点头。
尚宁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谢谢你救了特修斯。”
“没什么。”藤檀挥了下手，“特修斯本人已经道过谢了。”
“那不一样。”尚宁说道，“作为他的朋友我也理应说声谢谢。”
尚宁张了张嘴：“也恭喜你得了第一。”
藤檀微扬下巴，诧异地看着尚宁，坏笑道：“那你要和冠军握个手吗？”
尚宁梗着脖子，脸色僵硬地伸出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碰上的是什么剧毒物。
藤檀握上去，上下左右晃了两下：“行了，这下我们也是朋友了！”
尚宁咬牙切齿：“……那可真是谢谢抬爱啊！”
尚宁急匆匆冲走，留下一个像是生气粉红兔的背影，特修斯回头，真心实意地说道：“恭喜你。”
他停了两秒，语气有些生涩：“以后常联系。”
“可以呀！”藤檀点开光脑，“但是我还没有你的通讯号。”
庄重脑袋左右转动，看着藤檀和特修斯交换了通讯，很是不解：“你和他很熟吗？”
他认出了特修斯，同届联合的学生，训练营时短暂地组过队。
“很熟啊。”藤檀抽出装在裤兜里的水，拧开灌了一大口，“朋友难道不该熟吗？”
“朋友？！”
庄重音量提高，发现好朋友有了自己不知道的新好朋友，庄重瞬间悲伤起来，“藤檀！你竟然背着我有了新的好朋友？！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吗？”藤檀把水瓶扔进走廊上的隐形垃圾箱，翻出一支药剂叼在嘴里，声音含糊，“我怎么不知道？”
庄重心脏中箭，倒地不起：“藤檀同学，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痛！”
“嗯嗯嗯。”三个嗯换了三个声调，透出了藤檀些许精致的敷衍，“那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找许老师？”
庄重：“倒也是不用……”
“行了。”藤檀看着庄重，像是在看一个耍赖的小孩，“你是好朋友！你是天下第一好朋友！”
庄重满意了。
藤檀直起身，眼睛往外一扫，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抛下庄重。
“贺千！！”
刚获得“天下第一好朋友”头衔就被扔下的庄重：“……”
这就是你的“天下第一好朋友”吗？！
庄重无声哭泣
站在走廊阴影处的贺千听见藤檀的喊声，抬起头望过去，绽开笑容。
“藤藤！”
“你没回基地吗？”藤檀两三步跨过去。
比赛出局后会有飞艇来依次接走这些出局的学生，他们可以选择提前回基地，也可以留在飞艇上等队友。
贺千选择了留下来，严律和霍山本来也想在飞艇上等一等，奈何一人肩膀受伤，一人腿部中弹，被许老师押回了基地的治疗室。
藤檀拉着贺千：“受伤没有？”
“没有。”贺千回道。
击中她的攻击是瞄准的致命点，被白色防护罩挡了下来。
“你就在这儿干等着吗？”藤檀语气有些重，“怎么不叫我？要是我没看到，你准备一直站在那儿吗？！”
贺千笑了笑：“你不是看到我了嘛。”
藤檀噘着嘴，莫名感到有些生气。
两人朝着大厅走去，藤檀想起什么，转身问贺千。
“你想交朋友吗？”
贺千被藤檀问得呆了一下：“我不是有你吗？”
“不是我！”藤檀鼓起脸，“是专业上、可以共同交流的朋友。”
藤檀想起之前第一次去找贺千时遇见的那个霍邱，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晦气！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一个可以一起组装机械的，什么‘组搭子’？”藤檀有些记不清那个词了，“现在还想要吗？”
贺千抿唇。
那只是她当时玩笑一样随口一句话，没想到藤檀还记得。
贺千粲然一笑：“想。”
“那走吧！”藤檀晃着贺千的手，疾步朝大厅走去，“去给你找‘组搭子’。”
……
藤檀停在大厅门口。
找组搭子的第一步就遇到的困难。
大厅里挤满了人，个个人高马大，围成高墙阻挡了藤檀的视线。
藤檀垫了垫脚。
看不清。
藤檀：“……”
看来她还得再多喝点营养液。
“要去找谁？”贺千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藤檀原地起跳，像是蹦蹦跳跳的兔子，借着优秀的弹跳力和绝佳的视力在高处寻找，顺利找到了目标。
……
大厅人多，白半夏找了个角落窝起来，正百无聊懒地修改着之前图纸，眼前猝然一片阴影投下，她抬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好啊。”藤檀笑眯眯地看着白半夏，眼睛晶晶亮亮，“你真厉害！”
贺千一顿，作为同职业的奇异警惕心瞬间升起，她警觉地看向白半夏。
白半夏：“……”
她突然有点冷。
刚巧在边上的曲芷看见了藤檀一路流窜到白半夏面前，耐不住好奇心靠近，一靠近就听见了藤檀在夸白半夏厉害。
曲芷说不清道不明的好胜心立即就燃起来，她走过去，借着身高优势一把搂住藤檀，半弯腰直视藤檀的眼睛，满脸笑容地揶揄：“我不厉害吗？”
“你也厉害。”藤檀伸出大拇指给曲芷点了个赞。
曲芷点点头，心满意足，摸着藤檀炸毛的脑袋舍不得放手。
明明也不算很顺滑，但手感就是奇特的舒服，让人舍不得放开。
于是藤檀身上挂了一个高出她半个脑袋的曲芷，牵着一个耷拉着耳朵的贺千，执着地朝满眼警惕的白半夏靠近。
“你真的很厉害！”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平心而论，就她在比赛里的体验，白半夏是一个非常靠谱且强劲的队友。
但才看到她装无辜狠揍了叶寻一顿的白半夏并不觉得藤檀的夸奖很真诚。
白半夏现在满脑子都是“！！！”
她在想什么她要干什么她在密、谋、什、么？！
内心无数字幕混合着超大的感叹号呼啸而过，但白半夏脸上镇定到毫无表情，下巴一抬，一脸倨傲：“你干嘛？”
藤檀张嘴。
白半夏右脚悄悄后退半步。
我之前炸了她她不会是想揍我吧？！可恶现在身上没有机械鸟！顾千秋你在哪儿快来护驾！！
在白半夏的呐喊快要冲破内心屏障呼喊而出的前一刻，藤檀的声音到了。
“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砰——”有什么东西一下就漏气了。
白半夏：“……什么什么方式？！”
“通讯号呀。”藤檀点开光脑，“能留一个吗？”
曲芷凑过来：“小学妹你还没有我的通讯号诶！”
“那要加一个吗？”藤檀从善如流地把虚拟屏转向曲芷。
曲芷：“要加要加！”
白半夏拧着眉看事情走向逐渐脱离她的猜测：“你要我联系方式干嘛？”
“交个朋友啊！”藤檀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她把贺千拉到身前。
“然后再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然后你们俩就变成了朋友！”
完美的逻辑。
贺千和白半夏都是一愣，异口同声：“为什么？”
藤檀拉起贺千一只手，再拉起白半夏一只手，把两只手在中间交叠在一起，仿佛在做什么庄严的仪式。
“两个机械研究领域的天才，难道不该成为朋友吗？”
白半夏脸一红。
不要脸！
……但是她说我是天才诶……
白半夏仅剩的理智让她僵持着不动。
藤檀松开手，退到贺千身后，把脑袋搁在贺千肩膀上，睁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白半夏。
白半夏侧头捂住胸口。
怎么能这么可爱！！
藤檀笑眯起眼睛，像只摇着尾巴的狐狸。
她老早就发现了，白半夏似乎对她这种表情很没有抵抗力。
“哦！天哪！！”曲芷从后面抱住藤檀的脑袋，“藤学妹你怎么这么可爱！”
傻学妹，岂止是白半夏没有抵抗力，我也没有抵抗力啊！
所以说为什么曲芷和白半夏会相看两厌，某种程度上两人是有些同“性”（性格）相斥在的。
白半夏动摇了，慢慢朝着光脑伸出了手。
藤檀盯着她的动作，笑得脸都要僵了。
白半夏切换的手蓦的停下，目光突然清明，看向藤檀，十分坚定：“我有一个条件！”
藤檀歪头：“什么条件？”
白半夏：“你要带我打竞技场！”
竞技场高等级区里可以用累积积分换取稀有金属，她有几种金属眼馋很久了，却苦于技术不达标，徘徊d区不得寸进。
之前顾千秋和冬良他们倒是会带带她，只不过大三之后单兵系也很忙碌，他们自己也很久没再进过竞技场了。
白半夏叹了口气。
带技术很差的人刷分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不是很熟的人根本开不了口。
但她刚刚才看了兑换区里的稀有金属余量，已经没多少了。
“没问题啊！！”专业对口，藤檀答应得异常干脆利落，“你定时间，我随时！！”
这算什么条件！当我的无伤战绩是开玩笑的吗？！
白半夏眼睛一亮，亮出光脑面板：“来吧！”
……
飞艇到达了基地，教官们站在边上迎接各自学校的学生。
藤檀一下飞艇，还没来得及看见自家教官，就先遇上了其他人。
藤檀朝站在不远处望向她的徐州宴主动打招呼：“徐教官！”
徐州宴注视藤檀几秒，走近轻声问道：“身体还好吗？”
藤檀笑着点头：“还好！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徐州宴犹豫了几秒，看向藤檀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最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藤檀的肩膀：“没事就好。”
其他教官先打了招呼，自家教官站在后面踌躇着没有上前。
藤檀转身朝熊季青跑去：“熊教官！”
“我拿了第一！”
她站在熊季青身前，是一个想要获得长辈夸奖的孩子。
熊季青杨唇笑起来：“我看到了。”
藤檀偏头，率先发现了他情绪不对，主动问道：“有什么问题吗？熊教官。”
熊季青目光定在藤檀脸上。
她还不到18岁，虽然比起刚进学校时成长了许多，但脸上还是带着些许稚气，站在一众学生中，只要没被挡住，就总是异常突出的那一个。
“藤檀你……”熊季青顿了顿，语气稍显沉重，“你会后悔进第一军吗？”
“嗯？”藤檀似乎没想到熊季青会问这个问题，表情疑惑地瞅着他。
第一军是查瑞的军校，进了军校就相当于和查瑞绑定在了一起。
“如果你没有进入军校，而是和你哥哥待在德瑞斯特，你们或许还能平静的生活。”熊季青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学生，嘴里的话倏地就有些刹不住，“你们小时候就是因为战争而……”
“不会。”藤檀打断了熊季青的话，她模模糊糊地预感到了熊季青的想法。
她有时候觉得熊教官的某些想法比她还要天真。
与熊教官高大爽朗的外表比起来，他有一个相当敏感的内心。
他好像永远在用某种假如的想法让自己活在她不曾知晓的过去的忏悔里，然后用这种无力的忏悔惩罚自己，就像他一直瘸着的腿一样。
“我不后悔。”藤檀说道，“我哥哥也不后悔。”
藤檀曾经问过阿跳这个问题。
在一个天气有些潮湿、有些阴沉的中午，在那个小小的的厨房里。
阿跳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藤檀回想。
“我不后悔。”阿跳看着烹饪机的橱窗，里面慢慢鼓起的面包松松软软，“人永远不能为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灾难框住自己现在的生活。”
阿跳被战争毁了家，但他从来不怕，他努力那么多年想要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当战火燃起，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没有一个地方能被称为净土。
他不喜欢战争，但他也从不逃避战争。
“困难是用来挑战的。”阿跳打开烹饪机，面包的香气挤满小小的厨房，“不是用来逃避的。”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的面包过于香甜，藤檀一直记到了现在。
她透过空气里香软的黄油香气，看到了阿跳坚毅不屈的灵魂。
熊季青看着藤檀的眼睛，那双坚定的眼睛澄澈如镜，他看过多少双如此相似的眼睛，又送走了多少双如此相似的眼睛？
熊季青有些恍惚。
他抬手，轻轻落在藤檀头上：“没有就好。”
他喃喃地说道。
复又扬起笑脸，拍了拍藤檀肩膀：“这次干得不错！去演讲台那边吧，陆上将要给你们做表彰。”
藤檀嘿嘿一笑，搓了下手，凑近熊季青：“那教官你之前说的奖金……”
熊季青也压低声音，两个人仿佛在进行秘密交流：“放心，只多不少！”
“那就好！”
“老熊！”杨文清的声音远远传来，“去后台了！”
熊季青应了一声：“等会儿台上见啊！”
藤檀笑着点点头。
人声喧闹，藤檀目送着熊季青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双眼微微眯起。
后悔？
为什么会后悔？
她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来到了这里。
眼珠向侧边斜了一下，藤檀想起很久之前，她才拿到光脑时在上面查到的信息，嘴角带上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边上有人在喊她，藤檀随口应了一声，脚步轻松地跑过去。
就算没有熊教官和宋延，她也会想办法来到第一军，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